诗与远方 | 九女峰的雪

山东文旅集团

编者按：山海之间皆是诗，山东文旅的美，美在山东文旅人把诗写在大地上、把画画在山水间、把歌唱在山乡里。文学遇见文旅，是人与自然的对话，是时间与空间的诗意碰撞，是“万卷书”与“万里行”的深度融合。前期，山东文旅集团联合山东文学杂志开展“诗与远方·文学遇见文旅——作家走进山东文旅创作笔会暨文旅产业文化提升研讨会”，邀请国内知名作家走进山东文旅，亲身感受山东文旅的美。即日起，特开设“诗与远方”栏目，精选作家作品，以飨读者。

九女峰的雪

黛安

与文字相依的人，聚在一起，少不了煮酒烹茶聊天。冬日，天黑得早，三五好友围炉而坐，谈兴正浓，有人不经意望向窗外，突然说，咦？下雪了。大家便都看。暖黄的路灯下，没有风，絮状的白花静静飘洒。果然，雪在下。想不到，才十一月上旬，天空就倾泼了它的杯盏，赐予人间一场白璨璨的繁花。有人说，不知明天还能不能上山了。大家便都担忧起来。

夜宿九女峰。相传，有一日天宫中的九位仙女出游，来到泰山西麓，发现云生山中，水流谷底，鸟鸣林间，满目青碧，遂流连忘返，化为九座山峰永驻人间，人称九女峰。传说靠不住，山却是真的。一座接着一座，连绵起伏，有如九只花瓣，在大地上渐次开放。

山里的夜安谧且黑，灯一熄，屋舍瞬间消融遁失。天地混沌，有如初生。没有犬吠与虫鸣，苍茫群山间，只有神谕般的雪落声。沙沙沙，簌簌簌，嗦嗦嗦，每一片雪花都呐喊着跌向岩石、枯草、树木，义无反顾。世间没有两片相同的雪花，也没有两个真正完全感同身受的心情。深夜，谁的耳边雪落之声清晰可闻，谁把自己隐藏得最深。直至入睡，在另一个世界短暂欢娱。人在坠入梦境的那一刻，轻盈如雪。

雪不知什么时候停的，早晨醒来，到处白茫茫一片。白，一甩苍白、空白的无力感，一夜之间成为色彩的王，世界的王。北方的山一到冬日，绿意尽失，黑褐萧索，此刻，一夜的披霜挂雪，倒有了北宋文人山水画的简净疏朗，漫山遍野，一派天真。餐厅在二楼，窗外就是山，几株叫不上名字的树，叶子落尽，只留一嘟噜一嘟噜黄澄澄的小果子密密垂在枝杈间，树后山坡上草木皆白，正是再好不过的背景。早餐有豆浆，牛奶，还有以前未曾喝过的东平有名的糊粥——一钵乳白色的黄豆汁与小米汁熬制而成的粥，旁边一小碗水灵灵的黄豆——恍然间觉得，那碗中的黄豆就是开窗伸手从树上摘下来的，且带着雪的凉爽之气。也有说，糊粥是用东平湖里的菱角粉做的，不知真假。我盛了一碗，拨了一小碟黄豆，坐在窗前，边吃边看雪后的山。黄豆汁与小米汁的糊粥也好，菱角粉的糊粥也好，都不重要，重要的是，此刻，我面对着一座山的白雪，悠然咀嚼，吞咽。雪后山景，如不可多得的佐料，让食物的味道变得如此妙不可言。我知道这样的时刻于我是唯一，即使有一天，我手捧同样的粥，面对同一座山，而雪，定然不会是同一场了。今天的太阳，晒不到明天的衣裳。我吃得很慢，慢到隆重。慢，让一场再寻常不过的雪，在我的记忆中不同凡响。

早餐后大家乘车上山。山路蜿蜒盘旋，车内的人正好移步换景。雪若再大，车子就开不了；再小，山就不好看了。雪的分寸，让行驶与欣赏都恰到好处。

几栋民宿散落在山间，大家下车观看。道边，一条条鼠尾草被雪压弯了，柔顺地披伏开来。鼠尾草喜温，花期通常六到九月，现在已是十一月了，想不到仍然花开满枝。也可能是薰衣草吧？一时竟有些分辨不清。毛茸茸的花苞，覆了白雪，越发紫得深浓。几丛金鸡菊，小小的花朵仰面朝天，如一只只酒杯，盛满了松软的白雪。有几朵空杯，嫣红的花瓣镶着一圈明黄，艳丽而诡异，不像从泥土中生长而出，倒像是开在画布上的油画。芦苇枯细的长茎擎不住一只只厚重的冰棒，东倒西歪；残留在枝头的柿子，一头白霜。过早降临的雪，让花草的一生，有了别样的记忆。

民宿原本为山中人家院落，人往高处走，家空置了下来，几至废弃。然正是群山这不可更改的巨大的障碍般的存在，让艺术与生活有了沟通的可能。当图纸上浓郁的山野之气，最终成为扑面而来的现实，自己曾经不屑的出走，成了日后他人梦寐以求的抵达。我们踩着宽厚的木质楼梯上到二楼平台，极目远眺，浅灰色的层云低垂流荡，白蒙蒙的九女峰深掩其中，有如仙境。平台的正中，一张积雪覆盖的大木桌，旁边两把黝黑的绷着黑色麻绳的藤椅。有人走至桌前，伸出食指，在白雪上郑重写下“人间” 二字。笔画露出的桌面，是与藤椅一样的黑木。大家凑过去看。白雪黑字，这人间，是白的，还是黑的？或者，白中有黑，黑中有白？

车在九女峰中绕。远远地，一朵庞大的白云在山间时隐时现。近了，原来是一座悬在山巅的豆荚形的大白房子。房子四面环山，拾级而上，至门口，见牌子上醒目地写着：九女峰书房。推门而入，室内如外观一样，通体雪白。右侧，几级木质台阶之上是摆满了书的架子，而左侧，自西而东，则是一长溜几十米长的剔透的大落地窗。店里竟然有不少人，或站在书架前翻书，或取了书坐在台阶上读。靠窗有桌椅，有人端一杯咖啡慢慢啜饮。沿窗而行，像是穿行在一节弧度流畅的火车车厢内。走到头，折回，立在中间，凭窗北望，目光如飞鸟，越过雪后白蒙蒙的重峦叠嶂，飞向云端。春花，秋月，夏雨，冬雪……大自然多少不可言说的美妙，人在书房，举目可得。我曾费尽周折买房，内心最奢侈的愿望就是在书房内可以看山，如此，目光的自由，使得我的文字具备丰富的层次与更大的延展性变为可能。好在，那样的房子果真存在，找到的那一刻，我欣喜不已。而眼下，莽莽群山中的九女峰书房，窗内有书，窗外有山，山上有雪。雪下，漫山遍野的草木，时节一到，便会春潮涌动，生机盎然。

（来源：山东文学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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